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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说

“我还有机会吗?”——从情绪成熟度看《隐秘的角落》人物之张东升

发布日期:2020-07-20    作者:高媛媛    编辑:孙浩令    浏览次数:

近期广受关注的电视剧《隐秘的角落》在饱获赞誉的同时也引起了热烈的讨论,从剧情风格到内容分析再到人物解读。今天,我们就从心理学的角度,从情绪成熟度方面认识一下剧中的主角张东升。

“颠覆”是这部剧的一大特点,关于善恶、人性上的不一致的情节主题和画面颠覆了对人性自然的真善美的先验设定,也颠覆了传统对影视作品剧情发展的预设。这也给观众带来不同的观感:观众在接受预期与现实的差异、真实生活的多样性以及由此而生的认知失调方面的能力有多大,对该剧的理解就有多深入。

不报先验认知和期待,只看事实,接受多元发展的可能,是我们面对这部剧,以及对真实生活的舒适打开方式,否则容易陷入因理想与现实的撕裂而带来的认知失调。而整合和处理现实多样性、差异性的失败,区分幻想与现实能力的欠缺,给该剧的主人公之一张东升带来重重问题,以至逐步泥淖深陷。



关于暗黑。很多人说这部剧“黑暗”,而“黑暗”的评价来自于对人性中阴暗面的不接纳,源自于对自身多少具有的对别人和环境的不信任与攻击想法的否认。一厢情愿地相信世界上有童话可以让我们感觉安全温暖,但是这部剧质疑了人性的童话,揭示出对于人性善恶的初始预设,从生命全程看,都是将人的生存发展复杂性问题的简单化。

关于坏。人性的高光时刻也是至暗时刻。善恶转化在一念之间,始于信赖,毁于猜疑。问题的根源不在于人之初的善恶预设,而在于个体早年是否建立(并建稳)了他人能否靠得住的信心。对于张东升的人性判定,很难简化为善恶:他不算是个坏人,如果生活一直如期所愿的平稳推进;但面对不如意,他却展现了凶残的另一面。这里我们看到的更多是他在信任与怀疑、接纳与否定的撕裂之间的挣扎。生存不易,他一直是想过回安生日子的。

从心理发展上讲,我们早年通过与重要他人的互动,获得别人对我们行为感受的同调反应。这种经验经过无数次重复后,我们逐渐发展出与他人产生关联的能力,形成对世界的基本信任,我们因此而感到足够安全。这是正常存活所必须的。伴随着该过程,我们逐渐摆脱小婴儿的自大全能感,发现世界上除了“我”一个,还有别人,别人是同样有价值的、独立的个体。同时认识到,别人和“我”是不一样的,他们有着与我们自己不同的感受想法行为,这些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别人也是不受“我”操控指挥的。这时候的我们开始接受世界的差异性和多样性。

但遗憾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发展到这一步。如果在这个阶段基本信任建立失败,便不能发展出跟别人建立连接的能力,内心没有生发出对他人存在的体认,日后环境中的风吹草动、人我想法感受行为上的差异、外界现实与自身期望的不一致、以及来自外界的否定和拒绝等都会被识别为不安全的信号,引发被威胁、被迫害、被抛弃的感觉,这就很容易引发怀疑猜忌的心理防御,以及出于自我保护的疯狂举动。

张东升单位同事聚餐,他敷衍过去不参加;电梯里小孩子拿水枪喷他,他内心反感,表面无反应。从其行为表现来看,他的眼里是看不到别人的,注意力不在人的身上,他对人是不感兴趣的,他的世界里是没有人的,他的兴趣点是智力活动,比如数学。他在发展与人产生情感关联的能力上存在不足,但他的高智商让他可以通过观察模拟的经验学习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情感能力不足的现实,这让他在外在观感上呈现出好像是有情感的样子。但是这些不是内源性的生发,而是外源性的模仿,终究摆脱不了假面感。

他不是虚情假意,而是情感缺乏。

张东升对别人的关爱和注意是围绕自身需要出发的,从这个意义上看,别人是作为其内在需求的投射物而出现的,是他自己的延伸。他爱的是自己。他没有从真实存在的角度看见过别人,体会过别人的感受、需求和期望。

因为张东升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没有与人连上过,因而他看不到人我差异,感受不到别人的喜怒哀乐,更难包容他人心思想法的差异性和多样性。他人行为反应上的不确定性、甚至否定,对他来说则意味着疏离背叛,很容易调动其被抛弃的恐惧。这种与人产生情感关联能力的缺乏,可能是导致其亲密关系解体的元凶。而对此,他自己是意识不到的,他看到的是自己爱的付出未得到对方的接纳回应,甚至反而遭遇否定背叛。

爱而不得,即毁灭。

张东升的安全感来自于作为其内在需求衍生物的外界对其内心期待的同调回应,反之则会产生不信任。多疑是他对被抛弃感、丧失感的心理防御策略,杀人是他的自我保护行为,通过对环境的绝对掌控来拮抗丧失感带来的生存焦虑。“我还有机会吗?” 这里的机会不是在问对方“你是否给我机会”,而是在问自己“我对你失掌控了吗?” 对此的回应成为触发其崩溃恐惧的扳机点。

值得一提的是,张东升面对丧失的恐惧反应虽然过激,但他具有完整的现实检验能力,不是精神病性问题,虽然他一直沉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没有幻觉妄想。他有发展人际接触的趋势,存在发展信任的可能。然而,在明确妻子背叛后,他感到了被抛弃。这种现实情况与其愿望相悖,直接驳回了人际再连接的可能,摧毁了他的生活预期,迫使他又再开杀戒。之后,面对讹巨款的三个孩子,他也还是有温暖的一面:收容严良和普普落脚,带孩子们吃饭。从这里可以看出,张东升的人际连接触角又在伸展,其内心的信任之光又在闪动,即使微弱,即使基调还是对外界的不信任。所以对张东升来讲,如果外界环境平稳如期展开,那一切还好;一旦波动,这种不信任感会马上出来,引发其报复行为。



需要指出的是,上面说的这些都是从个体心理发展的情绪成熟度的角度来看的,而不是认知的角度,情绪成熟度的发展滞后并不影响认知的发展。张东升名校毕业,数学教得好,在设计和实施犯罪上冷静有头脑,这是其认知发展的成就。但是其情绪成熟与智力发展的不均衡从整体上拉低了其社会成就水平,与其智力水平欠匹配,这一点也体现在他的职业上:名校毕业、专业出色,却从事代课老师工作。

与之相对的是老陈、叶警官和景区主任,他们的情感指向于外,有跟人发展情感连接的能力。他们的眼里能看到别人,也有独立思考,能够在坚持自己主张的同时照顾到外界不同观点、感受,识别人我差异,容受多样化现实。他们能让人感到做人的温度,懂得进退,不带给别人被紧紧操控的压力,比如老陈在处理与严良的关系上的表现;比如叶警官在处理与女儿关系上的表现;比如景区主任在与周春红关系里的表现。

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希望上述分析能够帮助你打开一个瞥见生活和自身真相的机会,更加明白透彻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