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
一张机。
采桑陌上试春衣。
风晴日暖慵无力。
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这时节,雨方坠漪,复又晴暖,一派清明,正是字字对译的Pure Brightness。仿佛,纳兰性德曾在芳菲四月叹道“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老城兖州现又罩于“疑疫”之下,街道空阔,人群零落,门扉紧锁,只让我口中衔了容若所说“百事非”这样千斤重的橄榄。
我厌倦了。默然无语的窗棂,寂寥无声的窗景。打开昆曲儿听罢。“……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正是《思凡》。原是思凡,如何不思凡!我是怎样地期盼在“柳花桃花半委泥”之前给世界一个大大的拥抱!归乡至今,已近一季。独在家中,也有月半了。我已数过了雨水、惊蛰、春分、清明,看过乍暖还寒、乌云蔽日,甲光向日金鳞开;闻过嫩柳芽下染着雨气的春泥,连着幽然一缕梨花零落时隐在衣袂里的清香。
趁取春光,还留一半,莫负今朝。如今,雨过天晴,何不掩门探野意?
初日高林
远景近诗,花发路香,莺啼人起,珠帘十里东风。我不觉中通身舒爽:仍堪笑,今朝美景,“晴”长难述。
忽罹难,共渡关;中华情,暖心“晴”。
谁料得已亥末、庚子初的时光竟被如此回忆占满?疫情嚣张,与疫情伴生的“衍生症候”——焦虑与恐惧一丝丝一圈圈缠住国人心魄,难得片刻安宁。好似阴天时不安于太阳的失踪。亿万国人面临着一个问题:如何给自己、给他人以信心,构建起心的防线。那一个个因终日带着护目镜、口罩而沟壑横布的脸庞浮现在我的眼前,耳边回荡着“加油武汉,加油中国,无论多少艰险,我们绝不退缩”的战役歌曲。不论是医生,护士,警察;还是军人,志愿者,社区工作者;哪怕是每一个居家隔离的人,也通过积极对待每一天为抗疫做贡献。
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恐惧的,唯一可以恐惧的只是恐惧这个词本身。黑夜漫长,那我保持一颗鲜活向暖的心罢。于无声处听惊雷,无数心脏的有力跳动,千万信念的逐渐凝聚——这便是太阳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衣,与子同裳,与子同袍。
春风能解冻,和煦吹耕种。人间四月,风已经很和煦了: 能抚眉上痕,能解心下忧。她掠过的地方留下这个春天的第一片绿叶和第一个花苞。当她至于身边,风中带着整个世界的味道:期待美好与静候希望。
四月四日,警报哀鸣。拾起红楼,颦卿正说着爱潇湘馆那几竿竹;放下旧书,想起一梦之遥的洪楼。确实想你呀,外院九十岁的诞辰呀,怎么不想呢?
应念潇湘
连日在家,我心中竟又有所感激,感激给我机会让我去拔掉一根刺。
多年少有闲暇的父母伴我在细弱灯光下讲讲我从未了解过的旧故事:她是怎样从一个爽快少女蜕变成如今万事皆虑的母亲,唉哟一声拾起一根染过却又白的发丝。寡言的父亲和我也可以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剧,聊着他黄河边上玩尽兴的童年。我那多年的疑惑出口时——你们、爱不爱我呀!从未听说——怎么不爱呢,何必要说呢。春风里裹着小美好,吹开禁闭的花苞。
我要做一个梦。梦里,地暖天晴,阳光迫不及待的扑向每一个旅途上匆匆的人。路旁的老树伸了个懒腰,叶梢将垂不垂地停留在行人的上方;凌霄花盘绕着黑白相间的墙壁,轻轻柔柔地绽放在墙角树枝头。待醒,念起来连雨不知春去,一觉方觉夏深。
淡极更艳
手书水调歌头两首,以明志。
东风无一事,妆出万重花。闲来阅遍花影,椎有月钩斜。
我有江南铁笛,要倚一枝香雪,吹彻玉城霞。清影渺难即,飞絮满天涯。
飘然去,吾与汝,泛云槎。东皇一笑相语:芳意在谁家?
难道春花开落,又是春风来去,便了却韶华?花外春来路,芳草不曾遮。
百年复几许,慷慨一何多!子当为我击筑,我为子高歌。招手海边鸥鸟,看我胸中云梦,蒂芥近如何?楚越等闲耳,肝胆有风波。
生平事,天付与,且婆娑。几人尘外相视,一笑醉颜酡。看到浮云过了,又恐堂堂岁月,一掷去如梭。劝子且秉烛,为驻好春过。
又附手录《菜根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