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极心理学奠基人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在跨时25年的研究中回收了超过10万人的生活体验样本，发现人们处于专心致志、浑然忘我的巅峰状态时，对自身心灵的描述基本相同：心中形成一种“见猎心喜”的挑战力量，个人的行动与环境的反馈之间形成立即而明晰的互动，个人意识的游走受到即时反馈的强烈控制，同时也为环境所逼迫而做出回应。米哈里将这种意识状态称为“心流”（flow），并将其视作“人类的最优体验”（the optimal experience）。
什么是心流
米哈里指出，相较于其他动物，人类的神经系统过于发达——这一方面能够帮助感知和摄取更多的外部环境信息，有助于人类生存；但另一方面也会带来“多知多忧、多知多畏”的苦恼。当摄入的信息不足时，人们会感到枯燥无聊；可如果任由任何事物、刺激或资讯进出意识，则会走向精神分裂的极端。不同人类个体的不同性格可以看作是一个性格特征的连续谱，而非截然割裂为正常人与病人两大类别；正因病态以其凸显的特征而存在，我们才能对常态有所认知。现代社会的多数人即使未因信息过载而走向精神崩溃，却也未尝不是其困扰者。因此，面对现代社会的信息过于丰富的现状，米哈里认为我们必须找到一项能够长久凝聚自身注意力的活动，培养并锻炼自己衡量信息轻重缓急乃至屏蔽部分负面信息的能力。
米哈里提出“精神熵”这一概念，用来描述人们内心失序的状态。他所借鉴的物理学中“熵”的概念，简而言之是指一个系统的混乱程度。一个系统内部结构越混乱，熵值越高；越有规律则熵值越低。热力学第二定律指出，任何孤立系统都会自发地朝熵值最大的方向演化。也就是说，一切大自然自发的物理过程终将趋向结构消失的无序状态。人的精神世界亦是如此。人能够意识到的自身想法是有限的，其实潜意识中还存在许许多多的念头在互相冲突，并争夺注意力的控制权；这些彼此之间没有什么束缚和联系的念头各自狂奔，使人内心的熵值达到非常高的状态。
为了维持心理秩序，米哈里提出我们要建立“负熵”，也就是进入“心流”状态。自然界最典型的降熵过程就是“生命”——例如，种子从土壤中汲取养分、从空气中获取养料、从阳光中得到动力，把碳、氢、氧和其他各种元素组合起来，成长为一棵大树或一株小草、一朵小花，把原来混乱的原子重新组合成有规律的整体。人类开山采矿、烧土为砖，建起高楼、公路，发明互联网、人工智能等等，都是以耗费巨大能量为代价来创造一个更为精巧的结构，从而降低整个人类社会系统的熵。
清华大学赵昱鲲教授这样描述“心流”：“如果你进入了心流状态，那就不一样了。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当前的任务上，你所有的心理能量都在往同一个方向使，那些跟任务无关的念头都被完全屏蔽，甚至包括你对世界的意识、对自我的感知、更不用说对别人评价的患得患失、对物质得失的精心计算，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的念头就像一条钢铁洪流，浩浩荡荡但又井然有序，势不可挡但是又能从你心所欲。……你不需要特意去控制这个过程，但一切又在你的控制当中。……这就是最优体验。”
如何抵达心流
首先，要建立自我负责的意识。正如前文所述，在精神熵的影响下，我们任由内心随意地接收和连接信息，走向无序和混乱，注定无法进入专注当下的“心流”状态。因此，应尽量避免同时关注多个多线程任务，受刺激干扰程度高的人尤其要注意尽量多地屏蔽杂音。可以通过运动、冥想、写日记等长期方法锻炼这种能力，瞬时方法可以是为自己设定心锚，告诉自己之后的每一刻都要为自己负责。
其次，要懂得考量每件事情的技能熟练度和挑战难度。从这两个维度可以将人们的常见行为模式总结为以下八种。例如，当我们面对一些复杂的高难任务而又自知无力承担时，就会不自主地感到“焦虑”或“担忧”；但如果只去重复那些过于基础而简单的工作，我们又会陷入“厌倦”甚至“冷漠”。一般情况下，我们总是会在焦虑和厌倦之间反复横跳，只有在少数时刻处于非常接近“心流”的“觉醒”和“控制”状态：“觉醒”状态下挑战很大、能力稍差，但这样才能趁机迅速成长；而诸如“先难后易”的策略则使人产生尽在掌握之感，进入“控制”状态。
因此，要抵达“心流”状态，我们应当有意识地让任务的技能熟练度和挑战难度达到双高，挖掘与自身能力匹配的行动机会。这样的任务往往目标明确，而且对自身能力而言也要具备一定的挑战性。在生物学意义上，心流状态中的大脑会主动关闭前额叶皮层的一部分功能，并分泌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等六种激素，由此我们才能在完成的过程中产生强烈的愉悦感。
再次，要设定一个明确而及时的反馈机制。我们需要将树立的可量化目标进一步拆解为多个子目标，明确自己要在特定时间区间内要达到何种程度，不断校验自己是否完成，才能收获即时反馈。此外，设置目标和得到反馈是一个动态过程，如果希望长期得到正反馈，不妨将目标设置得更有挑战性——这是因为，此时相较技能熟练度，挑战难度与心流呈现出更强的正相关。
最后，把专注力集中在当下的目标中。如果无法忍受媒体和社交软件的推送信息的困扰，不妨为自己设置固定的一段时间作为信息戒断时间，再规定自己集中地处理碎片化信息。还可以采用物理方法，带上防噪耳机。在挑战进入“心流”状态前，最好先有意识地恢复自身能量，让体内保持充足的水分。
尽管人类的所有行动几乎都存在“心流”的最佳状态，但“心流”并非心灵恒常的现象，更不是一种可永臻的境界，而是我们在普遍生活中苦苦挣扎的瞬间展现的灵光。“心流”之所以难以抵达，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高技能需要长时间的练习。但也只有高难度挑战与卓越的能力相互配合，再加上个人的全心投入才可能触发心流，塑造异于平常的体验与感受。
参考文献：
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著. 张定绮译. (2017). 心流: 最优体验心理学. 北京: 中信出版社.
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著. 陈秀娟译. (2018). 发现心流——日常生活中的最优体验. 北京: 中信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