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男人的形象被认为应是阳刚的、坚强的。不论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还是对硬汉形象的推崇,无一不是在强调:作为男人,你不可以有柔弱的表现,不可以有丰富而细腻的感情,遇到困难必须勇往直前而不能哭泣。
然而,每一个男人都曾是一个小男孩,如果当他摔倒而痛苦地大哭起来时,人们不是安慰他,反而是呵斥他:“你是个男孩子,怎么能哭哭啼啼的,真不像样!”那么结果可能就是,小男孩不再敢真实地表现自己的柔弱面,而是压抑、压抑、一直压抑,直到崩溃。
久而久之,这个男孩不再能真诚地表达自己柔弱的感情,而是必须无时不刻不表现出一种强硬的态度,甚至是表现出“大男子主义”。弗洛伊德说:“人们会从他们的意识中压抑自身认为可耻的想法。换言之,人们往往会隐藏起那些让自己感到羞耻的东西。”但是压抑并不能让这种羞耻消失,就好像垃圾不是扫到床底下就消失了。这样的男人可能会易怒,会对亲近的人大发雷霆,以此来驱逐内心柔弱的残余;他们甚至可能会需要借助药物和酒精来麻痹自己,以克服对自身情感的焦虑。
严重的,还可能会导致抑郁症。然而,大众本身就对抑郁症有着严重的误解,认为这是出于自身的软弱。而一个男人患上抑郁症,更是一种耻辱,因为这严重违反了永远积极乐观、阳刚无畏的男性形象。如果一个男人跟他人诉苦,别人反而会调侃他“怎么跟个更年期的怨妇似的”。尽管不是恶意,这样的话却斩断了一个男人向他人求助的可能,让他更孤独无助,内心的抑郁丝毫得不到缓解。
“阳刚之气”至今仍然是社会对男性的要求。我并不探讨社会如何形成了这种观念,但我要反驳这种观念。什么是阳刚之气?阳刚之气是否必然要和男性挂钩并只能和男性挂钩?这个问题不可能只和男性有关,而是同时关乎男性和女性(同样包括其他性别或无性别的人群,但这里为行文方便而不加以特别强调)。
男性的阳刚之气表现在两个方面:外表和性格。然而这两者有什么必然关联吗?当我们批判“小鲜肉”时,我们首先是从外貌出发的。但一个外表女性化的男人,就不会具有阳刚的精神吗?梅兰芳作为一名旦角,扮演的正是女性。然而,梅兰芳在抗战期间断然蓄须明志,不为民族敌人演出,表现了一代艺豪不屈不挠的刚强骨气。一个人选择何种外表,可以是出于多方面原因的,但阳刚的精神却未必受此影响。
既然如此,我们何以批判这些“小鲜肉”呢?原因不在外表,而在精神气质。阳刚之气呈现的是勇敢、担当、坦诚、责任心等等。小鲜肉却很少展现出这些性格特点,他们可能会因为手指被略微划伤而矫揉造作地喊疼,或者出于各种无关痛痒的理由恶意迟到破坏规矩。他们的所作所为不符合一种所谓阳刚之气的精神。
然而,阳刚之气只是男性专属的吗?显然不是。刘胡兰面对敌人的残暴,大义凛然舍生取义,毛主席为她亲笔题词“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这正是一种阳刚之气的最好体现,而她仅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女。
我们还可以继续反思:作为阳刚之气的对立面、与女性形象挂钩的、体现为多愁善感的“阴柔之气”,就一定不好吗?显然也不是。正是有着细腻的情感,许多大文豪才能写出千古流传的作品,许多艺术家才能作曲作画唤起人心中的情感。而阴柔之气的体贴与善解人意,也能更好地为他人缓解内心的苦痛与压抑。
既然阳刚之气不必专属男性,那么阴柔之气也同样可以体现在男性身上。这两者各有其优点,何必非要一分高下!一个真正具有包容的社会,不会以性别来束缚人的性格,只要它不是有害于人的。以性别来规定一个人只能如何表现,是一种不平等的体现,不论男女。如果只为推崇阳刚之气而推崇阳刚之气,那无疑是在扼杀着男人自由表达情感的可能。。
有什么办法补救吗?办法很简单,但实行却很困难。其一,就是身边的人能包容男人的柔弱,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不是要求他坚强,而是安慰他、允许他自然地宣泄内心的愁苦。其二,就是长辈们的言传身教,男性长辈对孩子同样表现出情感细腻的一面,而不总是以严父的形象登场。
现在,依然需要我们共同努力,来克服这一社会的枷锁,允许身边的男人,或是你未来的儿孙,表现出他们真实的情感,而不是仅仅要求他们忍耐、坚强,令他们压抑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