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健康网站和校园网络文化中心共同主办的网络文化节系列活动之“大声说出你的爱”主题征文优秀奖)
关上QQ的时候已是凌晨2点钟,彼时低沉运转的电脑此时骤然安静了下来,屏幕发出疲倦的余音。夜已寒,我汲上拖鞋推开阳台的门,周遭已是万籁俱寂,偌大的穹宇竟不着一丝星火,啜饮一口尚温的卡布奇诺,在馥郁的香气中我仿佛置身一片无垠的宇宙,用一光年的距离来丈量思念的长度,用银河系所有的恒星点缀孤单,沉醉一缕夜的温柔,睡意袭来,我将空杯放下,唇齿留香。
我叫阿雅,曾经在全市最好的学校的最好的班里做着最叛逆的孩子。表面上波澜不惊,乖乖地上学,听话地走路,星座书上会用最完美的语言诠释我的双子星。早晨上学时,妈妈塞给我一包酸奶,重复着万古不变的叮咛――上高中了,高考很快了。我塞上耳机,Massive Attack、Portishead、Tricky会迅速将我领入一个新的世界,阳光从上学路上的绿荫泻过,播洒了我一身的温存……这时Amy会跳到我眼前,她和我不同,她学艺术,打耳洞穿很朋克的衣服,乌黑的头发间藏着一缕漂染的蓝……我和她遇到过好多次,我乖乖地穿着干净的白衬衣整套的校服,似乎在冥冥中我们就存在着界限。没想到后来有一次她从背后拍了下我的肩膀,我回头,是她无限纯良的声音问我:同学听什么呢,这么专注?我为了显示自己好学生的身份也就更纯良地回答同学:我听英语呢。接着就看她淑女面具一丢扯嗓子一吼――靠,耳机都可以当音响了还英语!!接着就抢过我的耳机戴上,那时我听着从自己耳机里传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再看着她怡然自得的表情才注意到她T-shirt上赫然印着Hip-hop,后来才知道她也听摇滚,和我一样更喜欢Trip-hop,因为有一种Jazz的味道,当然后来我们也成为了很铁的朋友。
可惜当我每一次踏入我们那个所谓“清华北大摇篮”的班时,一种真正的挫败感便会袭来,早自习他们可以5:00起床而我6:30的吃饭铃不打就爬不起来,他们可以一天里正襟危坐而我一节课全神贯注都会崩溃,他们可以记完美的笔记而我次次被老师扣下批判,他们可以每篇课文倒背如流而我被罚抄的书数不胜数……很多时候,我想他们就是聚光灯下美丽的热带鱼,而我早已是坐看云卷云舒的鹦鹉螺,时光轻轻为我覆上一层土或是僵死成化石都会无人问津,不过我也释然,别人的生活我不想所求。早自习,我在学校广播英语听力时安然地进入了梦乡,醒来时发现老班大人正低头俯视,我马上睡眼惺忪加之紧张把脸憋红。感冒了?他问。我不争气地“虚弱”地点点头,恐怕当时我那尚未清醒的大脑所能支配的就这一动作,还好,它救了我……
时光轻轻从教室的天花板上落下细小的尘埃,寂寥张开双手在地面铺展开庞大的脉络,黑板上粉笔的印迹在我眼前氤氲成一团模糊的迷茫,我向四下奋笔急书的同学扫视一眼,然后走得义无返顾。离开学校时突然想起小时也极厌恶幼儿园的生活,一次和一个小朋友商议同幼儿园的阿姨说她奶奶找我们下午不能来幼儿园了。可是后来站在阿姨面前时,我的“战友”却临时倒戈说是我的奶奶,阿姨也就很“通情达理”地把我们揪出教室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奶奶,于是让时光的胶片倒转到十几年前的一个下午的幼儿园的教室门口,两个小孩正面红耳赤地对骂般地吼――你奶奶!……我自己笑了笑,立起衣领,融入茫茫夜色……
街上已是一片灯火,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生活。瘦骨嶙峋的老人在天桥下瑟瑟乞讨,某个中年妇女为着一块八毛钱和路旁的小贩讨价还价,身着高档套装的白领坐在沃尔沃中目空一切地等红绿灯,年轻的情侣在KFC的落地窗边啜饮着咖啡……我揉揉自己有些发涩的眼,这个城市有快速的节奏一点点装扮,深邃的夜空中偶尔的闪烁承载着旅人归家的急切,我转了方向决定去KTV,小小的包间里,空气似乎都睡着了。
9:00多时,对面商场安静了下来,上帝即将公平地为每个人减去一天的时间,我和下晚自修的所有熟悉与陌生的面孔一起赶回了家,桌上是一杯尚温的牛奶和一盘牛式糕,我知道妈妈刚睡不久,便摸黑进屋给她掖了一下被角,退出时听她喃喃,放学了,好好学习。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些哽咽,我默默关上门,然后就蹲下哭了,我看见自己的泪滴轻轻滴落在客厅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镂空水钻的吊灯投影下柔和的光,然后我明明暗暗的青春就像紫色的曼陀罗花,轰然盛开,幻化成细碎的花瓣,迤俪前行……
回屋登上QQ时,小白还在,我说你到了?他嗯了一声,说加拿大真冷啊,小白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初中认识的。和他的认识也颇具戏剧性,我初中时是电台的DJ,我的节目很火,于是在校园里我总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中午时我抱着一摞书走过他班门前,他突然问我,我的鞋好不好看?我吓愣了慌乱中瞅了一眼他穿的NIKE限量版跑鞋,落荒而逃。后来他不知如何搞到了我的QQ……那天聊了很多,才发现其实我们志趣相投。后来我初二直升上高中,也就再也没联系……再后来,他就去了加拿大……他一直向我传达他去的城市,青岛、北京……再后来是多伦多。此时我们的联络,已经横亘了整个太平洋。
――小白,我快被生活压死了,什么君主立宪,什么三个代表,我发现他们认识我,我却丝毫不认识他们。
――呵呵,中国的教育啊!可怜的孩子,如果你想,你可以飞啊?
――我想飞,可是自己却没有翅膀。
……
我还是一如既往,上学、考试、抄书、罚站……体育课上绕着操场一圈圈静静地走,Amy说阿雅变得安静了。我看着天边游移的云朵似乎是过眼的大把流年,Amy说蔷薇乐队,你要不要加入?……在学校的琴房里,我认识了贝司手Echo,吉他手Popo……当Amy空灵的声音响起,我发现空气中真的开出了大朵大朵的蔷薇花,满屋的馨香。我望着他们不羁的青春,有我一直向往的音符堆砌的天空,我答应Amy,在队里担任键盘手兼作词。
我写了一首歌――《蔷薇》:谁的馨香谁弹唱/谁的歌声舞飞扬/蔷薇花香/青春流浪/坐看心碎夕阳/忧伤埋葬时光/我只在你身旁/不再迷茫不再彷徨/蝴蝶吞噬悲伤/满目不再凄凉……
首唱的第一夜,我们都热泪盈眶,就像舞台上最完美的舞者,舞别了日日夜夜的守候目光,终于在春天里演绎了最华美的霓裳……一个月后,Amy找到我,告诉我乐队要去上海,那个梦想的城市,问我要去吗?我轻轻摇了摇头,毕竟我做不到洒脱,我说Amy,能最后一次演唱那首歌吗?她点点头,乐队的每个人都哭了,我看见Echo和Popo的泪滴弹拨在琴弦上,荡漾开了许久的悲伤。Amy始终没有哭,在夕阳中我们告别,他们的影子终究凝聚成一点,与我这条线相交之后也会更加绵长,其实我也知道,如果说眼泪是雨,我和Amy在彼此转身的同时,都迎来了一个丰沛的雨季,只是,那种味道,叫做离别……
Amy走后,我不再听摇滚,开始听理查德、门德尔松和班得瑞。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不再逃学不再翘课,穿着干净的校服过着平静的生活,偶尔写矫情的文字来滋润自己。记得第一次的稿费只有60,我给最亲爱的外婆买了牛奶,外婆照顾我一年有余,每次只要我生病她都会难过的吃不下饭,我知道她最是疼我。我在她怀里总是安心的睡去,醒来时发现她的双鬓已是斑白,粗糙的双手对我的摩挲于我也仅存温暖,我握着她的手,感到她皮肤下分明的骨节,我说阿婆,我能赚钱了一定要给您最好的生活。然后她笑了,笑中花开花落了一地,就像明晃晃的阳光包裹住我的过往时光,后来我的文字开始过百,我听见外婆对其他老人说,这些都是阿雅给我买的,她是个好孩子。满脸幸福的表情。
树欲静而风止,子欲孝而亲在。
于我,便也是一种幸福。
夏夜的空气也聒噪不安,我沿着市中心的广场走着,路灯投影在地面,无数飞蛾向光而舞,确乎有一种赴汤蹈火之势,我一转身,看见从我身旁擦肩而过一个人,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是莳,我初中时的同桌,他很胖有大大的眼睛,很内向不擅言谈,我和他同桌一周也没说过一句话,而我也是素来不主动与他人搭讪的。后来的一节英语课,老师突击检查作业,没完成的不仅要罚站还要打手板,我当即看着自己空白的练习册双手握得直出冷汗,眼看灭绝师太逼近只见同桌二话不说飞速将我俩的练习册对调,就在我还未回过神时,他的手掌已高高肿起,我当即感动的一塌糊涂。事后向他道谢,他手抓后脑勺――男人嘛!一脸的春风得意,我白他一眼,切……而现在,我看着他漠然远去的背影,一时间难过的说不出任何言语……突然,对面的音像店里传出熟悉的旋律,是那首《蔷薇》,也是Amy他们的第一张专辑,我站在路灯下看着自己交错的影子,然后走到店门口,看着海报上Amy、Echo、Popo他们幸福的笑容,彼时你我已是殊途陌路……音像店老板热情洋溢地出来迎我,这是新乐队,这张专辑卖火了,你要吗?我笑着摇摇头,离开时说这首歌我早已听过。其实当我离开市中这片热闹的灯火后,我想说,这首歌,早已收录于我的心中。
夜,已用孤单把我包围,Amy,我真的好想你,当你孤单请你想起我……
高三下学期学校的火药味已异常浓重,我在努力坚守最后一份无奈,其实未经历中考的我完全不知高考为何物,难道真的会扼住人生的咽喉?周围的很多同学开始住校,我也渐渐不再熬夜不再上网不再看小说甚至不再写自己的文字。我写的议论文跑题老师说你不要这样离经叛道,我辞去学生会的职务听说那里也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同学争相买参考书我努力完成作业,考试似乎是一种煎熬,我不能笑看春风。我和小白诉说着自己的溃败但中午由于时差的局限他总是在睡眠,我不泡吧不唱K试图也做那种应试教育的宠儿,但,我不能……
幸好上天在我人生的这段旅途中安插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他,是我的老师,年长我一旬,带我一起上路……在他身上,我似乎看到了小白,看到了Amy也看到了我自己。我趴在阴暗的树林里度过自己的悲冬忍夏,然后阳光切裂了天宇的一片封印笔直倾泻而下,我漫步云端,飞鸟飞过,他的笑,像冬日里最灿烂的阳光,终于帮我,把破损的羽翼修好,乘着幸福飞翔,让我知道,我也有个名字,叫阳光。
其实刚开始,我对他很是排斥,因为他所教的那门课程我总是倒数。后来的一晚我忍不住找他倒苦水,想着自己的成绩他大可不必睬我,没想到他却认真帮我分析和我畅谈,末了他轻轻说,你能信任我,真的很感谢。他一低头的温柔像是一道强光击碎了我所有封印心灵的大门,所有的防御瞬间土崩瓦解……月夜下,他迈着流星大步离开,留下了普罗旺斯薰衣草的清香,彼时,月华皎洁……那以后我把他不仅当作很敬重的老师,更是一位可以倾心的朋友,每有烦事,必先找他倾诉,他的言语可以让所有的悸动都安静,甚至可以让所有的黑暗都光亮,我回头看自己的来路,不经意间,我已不再悲伤,在我哭泣时他告诉我,不要哭,那三个字就像一个魔咒,终把所有泪河全部干涸,而他,就像一个魔术师,一挥魔杖,我的世界里瞬息开出:
昙。
夜樱。
月见草。
子午睡莲。
双色紫罗兰。
……
我走过自己的青春,19年的时光就如此悠悠而过。现在的我安静地徜徉于大学的校园,感喟着人生新一轮的悸动,品味着成长、品味着离开家、离开过去后崭新的生活,尽管,每一秒钟,都会有人选择离开,不管是Amy是小白还是莳,甚至老师和外婆终有一天也会淡出我的生活,但人生在世,多少总会经历悲欢离合,春日酿成秋日雨,还记得,旧时飞絮,我总会在时光的交界处想起你们,想起离开我的人,想起你们带给我的,种种一切可以怀念的回忆。
是我的,也是你的。
――谨以此文献给陪我走过人生之路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