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天气不错啊,窗外的阳光刺醒了我的迟钝……
刷牙后进了厨房――没人?
“妹――妈――嗯?都死哪去了……”我才发现家里真的很安静,而且是没有人在家的那种安静,为自己不小心用出来的那个动词感到颤栗……
……
发了一阵呆:“唉,还是出门看看吧……”虽然回家已经十天了,可我出门的次数低达两次……
路上没有人,百米外的小石家门外有辆车――很有型的那种警车,车上的警灯还在闪烁,小石家门外已经围了很多邻居――包括我的家人……
我找到了妹妹:“妹,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妹妹看了看我,眼神里有点惊慌,声音有些走调:“二哥?……他们说小石的大哥……昨晚……去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本以为是什么罕见的盗窃抢劫案件或者窝藏犯人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命案……
小石的哥哥叫阿荣,虽然平时沉默寡言,可是为人忠厚,只有别人得罪他,他却没有得罪过别人――
“现在知道是怎么去的没有啊?”
妹妹想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我才发现堂妹阿青也在,妹妹说:“你问一下阿青吧,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不明白……”
阿青离小石家较近,她迟疑了一下:“我也是听来的,加上些个人猜测,不一定是真的――昨天阿荣打工回来过年,带了个很漂亮的女生回来……才过了一个晚上,他就……”
我茫然中……是吗?虽然跟阿荣不是很熟(我跟谁都不是很熟),不过比我小的他竟然已经有女朋友了――十天不出门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早上,阿荣的家人看到阿荣房间没关门也没关灯,进去就发现……阿荣一个人睡在床上去了,昨晚那个女生谁别的房间,那个女生是最后一个和阿荣接触的人――这是小石报的警,警察刚到了十分钟……”
看着小石屋门外绕着的警戒线,什么心情都没了,数十个邻居在外头低声说着什么――场面有些嘈杂,气氛却沉重得可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警察出来了,一个中年警员在跟小石及他父母说着什么,隐约能听到警察说死者神态平静,已经采集现场物品,依经验看死者可能因疾病或中毒而亡…
警察离开了,听说小石家人拒绝做尸检――而暂时没有找到针对那个女生的证据……
我离去之前,也上前安慰仍然无法哭出来的那家人――失去亲人的悲痛,我能理解,而且也经历过,可是,那份白头人送黑头人的悲哀却不是我所能想象的――祝福他们,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突然,小石拉住我:“坤,你是我们村子最好的大学生,学的又是医学――你一定要帮我们……”说话未完,已经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哽噎着说不出来了……
我望着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学校里太懒了,自己的学习根本就一塌糊涂,而且也没有任何检查经验……
小石将我领到门前:“请你一定要帮我们……哥哥很安详……本来不可以打扰的……可是……至少,让我知道他……是不是得什么病了……怎么会在梦中就……”小石终于哭出声来了……
“我明白……我进去看看……”
房子里很整洁,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床上躺着阿荣,他的脸很安详――甚至有些笑意;一个女生坐在床边,趴在被子上一动不动,大概太伤心了吧……
我悄悄地走近阿荣,曾经是邻居的小伙子,比我还小三个月的同龄人,就这样永远离开我们的生活――心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直至近距离面对陨落的生命,才发现生命远比想象中脆弱:如果就这样不再醒来,自己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去完成呢,如果在乎自己的人没有了自己,怎么办呢……
我甚是怜悯地看了那个女生一下,心里叹了口气……
由于要写小说,我在山大图书馆里借阅了大量有关死亡、法医类的书,加上那必修修得烂烂的医学基本知识,勉强可以实践一下――
将随身携带的口罩戴上,心里的杂念立刻少了许多,脸被遮住了之后,也从容了许多――可惜没有随身携带手套的习惯,只好徒手来了……
阿荣脸色已经苍白,嘴角微微上翘,眼睛紧闭,似乎真的走得很安详……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用手触碰了一下他的脸――僵硬,冰凉,不禁打了个寒战……费了很大力气才将紧合的眼睑揭起――他的瞳孔异常地紧缩,然而却没有中一般致幻类毒素的特征,角膜边缘分明,结膜无肿胀或充血……
公安都检不出来异常,何况自己?估计他身上所有部位都被检查过了,应该不会有异常。那样的话只能等现场物品检测结果了,他露出来的左手桡静脉有个针孔,一个暗黑色的血块附在上面――如果血检没有结果,也没有必要进行全面尸检了――唉,没结果,什么忙都帮不上……
等一下!至少也要安慰一下这个女生吧――刚失去了在乎的人…… 抬头的时候,发现这个女生已经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那个眼神……实在是太深远了――瞳孔深处像是藏着无限的空间,根本看不到边际,眼睛似乎生来就是那么恬静:然而,我却无法从这对空洞的眼睛里找出悲伤……
或许她太过悲伤了吧,以致无法正常地发泄……
“……你是谁……”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像冰刀般将我用来安慰她的话全部割碎,眼神里隐藏不住那份可怕的冷漠――比小说里的敖梓萌还要冰冷……
我卸下口罩,望着阿荣的脸:“我是他邻居……”
“你来干什么?”她的语气里甚至出现了怀疑。
“小石让我来的,看看能看出些什么……”
“哼……阿荣他……连警察都不知道,你别碰他了……反正都已经走了……”她看了一眼房门外,“小石还在怀疑是我吧?……哼,没有证据怎么可以乱说……要是再这样我就回家去了……”
好冷漠,不,应该是冷血!这种人,真是骄傲到了另一个巅峰――尽管我并不反对受到委屈后适当的反击,可是死者为大,她的态度实在太可怕了……
面对这种人,安慰完全是浪费表情,如果可以的话,揍她一顿安慰一下自己倒是很有必要――这种不知道悲伤的冷血动物,真不明白阿荣喜欢她什么地方……我气得怒火逆心:我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至少要改变她这副臭态度,为阿荣的逝去做出稍微合乎常理的举动……
根据自己收藏日记的喜好,我从阿荣房间桌子的底层抽屉里找出了一本日记――打工时,阿荣认识了这个叫申娜(注:临时编制的姓名,首字母SN,反过来就是NS,即“女神”的缩写,等到我遇上了凤凰级的人之后,就把名字改一下,有时间再写一遍这篇小说)的女生――一个相当文静漂亮的80后邻村人。申娜?这个姓的读音让我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阿荣在日记里写得很简单,但只记录到回来的那天:说他把她带回家了,真的很高兴,希望能就此得到申娜的彻底的爱……日记的前面有一段写着村里另一个女生对阿荣的追求,阿荣一直想跟她说清楚,可又怕伤害她……
很快,我从小石那里知道申娜的一些资料:她比阿荣大半岁,是少数民族,家住钟楼村(注:实际上没有这个村子),很黏阿荣。
在我尚在分析现场的时候,派出所的人来了,检验结果显示,只有阿荣的血液颜色异常,血液中不存在已知的致死物质。看着申娜那副事不关己的神态,我牙一咬,骑上刚学会开的助力车,一个小时后孤身赶到钟楼村。
女生在热恋时,会变得特别敏感,最喜欢做的事情莫过于追问恋人是否爱她。或许可以从这个村子的习俗里找到线索……
一朵很美的蓝色蘑菇出现在一间屋子檐下的木头中,主人是个老妇女,她缓缓地告诉我关于蓝蘑菇的传说以及功用――检验所爱的人的真心……
我很快赶回了村里,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家里人逼我吃晚餐,我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布置好丧礼的小石家,阿荣已被换好新衣,他的生命沉睡在白色的寿床上,一张不可能带来温暖的白色被单盖在他的身体上,小石和父母不断地哭着,为阿荣烧纸钱……
小石家人已经找来了村里专管祭祀念祝文的三叔公,客厅里还站着十来个族亲,我静静地来到香案前,为阿荣上一炷香,茶酒六杯,愿他一路走好……
申娜跪在阿荣身边,我走进去,在她身旁跪下。申娜望了我一眼:“你还来干什么?”
我几乎怒不可遏,深呼吸了一下:“在我的家乡,是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的……是我无能,让阿荣遭到这样的横祸……”
“你想说什么?……哼,人到时候了,就算你是名牌大学生也无济于事!”
“……从前,有个女人喜欢上了一个农民,可是她比男人小一岁――根据农村的习俗,是不可以妻比夫大的,可是男人坚持要娶女人――男人的家人坚决反对,僵持不下时,男人的表妹按婚约来嫁给男人,于是家人将男人锁在家里,准备让表妹嫁给他――女人一连几天看不到男人,以为男人变心了,可是又不肯死心,就求神明检验男人的真心。神明来到男人面前,给他一朵蓝色的蘑菇,说若他吃下去就能看到他的爱人,可是如果看到的人不是求神明的人的话,男人将会因为变心而死――死于与他看到的另一个人的幸福生活中……”
“你怎么会知道……”申娜的眼神里终于有了表情,满是惊愕地看着我。
“那天,你看到了阿荣和另一个女生在晒谷场堆放秸秆的仓库里窃窃私语……事后,阿荣为了那个女生的声誉,坚决不告诉你他去干什么了……然后,你在晒谷场的朽木上看到了一朵蓝色的蘑菇……”
“不是的!你骗人!!”申娜的声音开始走调,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你……你只是胡说而已,根本没有证据!你……”
“是的,我不能证实你让他吃了什么,也不能从阿荣身上找到什么异常的物质,更不可能知道蓝色蘑菇的成分及作用……但是,我有他的日记!”我将从另一个抽屉中的发现拿了出来,“这是阿荣两天前写的,夹在第二个抽屉倒数第三本书中的146页那里,刚开始我不知道它的作用,但是现在……”
申娜抢过那张纸,上面写的是给暗恋阿荣的那个女孩的解释,写得有些粗糙,可是却很真诚――他是想背下来解释,还是被那个女生退还,这些都是谜了……
“这张纸,能让你稍微认真些……”无论我说什么,大概申娜都不会听进去了,她的眼神已经游离了……
终于,申娜曾经那么冷漠的眼神碎裂成无数惊恐失措的颤抖,她摇摇欲坠,伸手去扶寿床――一次,两次……扶住了却止不住全身的战栗……
“不,不会的……你骗我……这不是真的……”她已经渐渐崩溃了,似乎已经证实了我的推断――我也终于也舒了一口气……
有点想笑的胜利感,却莫名地觉得好累……告诉小石说,申娜和阿荣之间有误会,现在我能做的只是帮他们消除误会了――申娜终于嚎啕痛哭,不知道阿荣能否感知她的心情……
申娜的哭声里满是悔恨,像是要把她自己的五脏六腑里的悲哀全都发泄出来――为了她的罪过,为了她的猜忌……阿荣这么善良,会原谅你的……
我在香案前跪下,磕了三个头――根据习俗,年轻人身亡,超度时间只有一天,今晚彻夜小石家将彻夜为阿荣超度,明早就要让他入土为安,早日进入轮回,继续尚未走完的人生……
专门为红白喜事奏乐的团队也来了,哀乐在这个夜晚显得那么寂寥――离开小石家时,我只觉得真的好累,总想好好放松一下――可是穿越这片夜空的哭声却让我无法释怀,她依然在哭泣,忍不住回望那个憔悴的家,想看看那个承受更多的女生,恻隐之心缓缓占据了我的大脑……
我终究还是举步离开了――对不起,我的心里只在乎一个人,不可能容许自己的情感给他人分享……
可是这个人会怎么样呢?没有牢狱之灾,但她的心却会一辈子被自己禁锢在终身的悔恨里,永远不会饶恕自己……
迷茫的梦里,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自己活在一个梦里,而所做的混沌的梦却更像自己所面对的一切……
迷糊地从梦里醒来,我还是忍不住去看那个人――小石家人已经离开,带着阿荣的身体和灵魂……
申娜在屋子的客厅里,她依旧在哭泣,只是声音嘶哑得像是从沙漠来的将要渴死的人――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周围事物的感知,从烟雾弥漫的另一个世界里缓缓地站了起来,抽泣着,艰难地踏出每一步――她想要离开这个令她哭干眼泪的世界吧,不然为什么她的眼睛里一片灰蒙蒙的死气呢?这个生活在猜忌里的人,亲手拆掉心里支柱的她的心永远不会复活了……
除非让另一个人成为她的羁绊外,她将永远迷失在死亡的迷雾里……除了永恒守护这个让我心颤的人外,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在她还举步维艰时,将她拥在怀里,她那瘦弱颤抖的身子如同风中摇动的小树……
她什么举动都没有,仍旧抽泣着……终于还是埋头在我肩上停泊下来……在她渐渐安静的过程里,我心里的酸疼却渐渐地加强――申娜……那个人也和你一样美丽,文静……只是她有你没有的令我心动的气质,她甚至和你有相似的姓――再见了,我的女神,珂俪,我要把对你的守望永远埋葬在心底了……
失落涌上了心头,化成眼泪滑落在她的脸上,流进了她饱尝自己苦涩泪水的嘴里,温暖着这个人的心……
在忘记你之前,这是最后一次享受你给我带来的心疼了吧,珂俪……
那天,小罗说介绍一个跟我很相似的女生给我认识,当时真忍不住想笑――这家伙又要搞什么花样,上次把我耍得团团转(故事简要回放:高中某年级,小罗及她同桌小黎与她们的下桌我冲突越来越严重,出于惩罚我过分嚣张的态度,小罗策划了一个阴谋:用一张我没见过的女生的照片哄我说,这是个等待我拯救的多愁善感的美丽孤独的女生。于是我就上当了……一番书信来往后,我已经深深地“陷入爱河”,可是多疑的我总是不配合,于是她们内部谋划以及情节设计逐渐无法维持,终于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晚自习里,小罗自动认罪――不过说到一半就被雷电吓得跑出教室了),还不够啊?
由于刚开学心情很叛逆,越不想做的事情反而想试试――在家里看到堂弟家的一些感情纠纷,与堂妹们谈论这些事情时都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理性地看待感情,尤其是我,放出了二十五岁前不谈恋爱二十七岁后才结婚的狠话――到时候就看着同龄人一个个地结婚好了……基于自以为很强的感觉免疫力,我推辞了几下之后,就打开了小罗介绍的那个人的51个人网页――小河淌水……
起初看这个女生的照片没啥感觉(其实我已经忘记当时的感觉了,可是现在的感觉却能记起),大约相当于我们学院的院花,或者比院花更漂亮――谁叫这个女生是广西的呢,而且有股熟悉得似曾相识的感觉……
接着是看她的QQ空间,搞得很华丽的样子,内容充实度一般,可是相片超多――我更多地看桂林的风景,因为第二堂妹阿妮在桂林,迟早我要上去让她当我的导游(她学的是导游专业),现在稍微了解一下也好……
结果发现《唐伯虎点秋香》里的观点有一定道理,美女果然是从比较中脱颖而出的,珂俪的笑容很恬美,看得出来,她一直很快乐――至少不会因为自身的文静而寂寞……
我所经历的事情或许有点多,可是为了这些往事而改变的却很少――小罗怎么会知道,其实曾经多愁善感自诩清高无人理解的我已经变成什么样了……因为一段无法完全符合自己理想的情谊,理不清自己的感受时,以往经受的所有伤感委屈心疼自责突变为不负责任的童心,从此只顾一个人的快乐无忧,以此逃避所肩负的使命和对抗学习上的对手,直至那件事发生……